第(2/3)页 再看那个被众人簇拥着的宋大哥,只觉得面目可憎,像极了家乡戏台子上那些涂着白脸、长袖善舞的丑角。 玄天罡将这一切都看在眼底,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依旧寻不见半点情绪。 他悄然转身,像一滴水融入溪流,不着痕迹地离开了这片虚假的欢腾。 他来到秦军营地,向一名兵士问明了冯剑的去处,快步寻去。在主帐外,由亲兵通报过后,他才被放了进去。 “草莽玄天罡,见过冯中郎。”一进帐,玄天罡便恭恭敬敬地弯腰,低头,行了一个大礼。 冯剑示意他坐下,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原来是玄头领,坐。找我,有要事?” 玄天罡没有落座,而是往前挪了两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哀求:“冯中郎,我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全都做了。 这么多年,我一直帮着李白做事,他说过的,他答应过我,只要黑风寨的事了了,就会把我儿子放了,让我们父子团聚。 如今,我又为冯中郎您做事,宋义他们也已归降大秦,中郎将,您能不能...能不能把我儿子还给我?我们父子,已经有七年未见了啊……整整七年了啊,中郎将...” 冯剑看着跪在地上,肩膀微微颤抖的男人,脸上的笑意不变,缓缓开口。 “玄头领,莫要如此。我们大秦军队,向来说话算话。” 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地说道:“李白答应你的,我们做不做得到,两说。不过,你此次为我大秦立下功劳,有功,便该有赏。” “你的要求,很简单。” 冯剑脸上挂着一抹笑,那笑意却未曾抵达眼底。他站起身引着玄天罡走出了中军帐。 营帐外的风,带着伙夫营那边传来的烟火气和饭菜香。 就在那一片喧闹与热气腾腾中,有一个人格格不入。是个穿着绸缎的大胖青年,身子养得富态,眼神却空洞,像是魂丢了。 他很安分,就那么一个人,坐在一张小小的马扎上,一动不动地盯着灶膛里跳动的火焰。 那火光在他浑浊的瞳孔里一明一暗,仿佛是世间最有趣的景象。 偶尔,他会挪动一下肥硕的身子,凑过去,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一戳那些烧得发黑、尚有余温的柴火。 这件在外人看来无聊至极的事情,却能让他那张呆滞的脸上,绽开一个心满意足的、傻呵呵的笑。 “孩儿!” 一声嘶哑的呼喊,像是杜鹃啼血。玄天罡那苍老的身躯里,不知从哪儿生出的力气,竟如年轻人一般飞奔过去。 他双膝一软,不是跪地,而是蹲下,蹲在了那个痴傻青年的面前,好让自己能平视着他。 那只在江湖上翻云覆雨、不知沾了多少血腥的枯瘦手掌,此刻颤抖着,轻柔地抚摸着儿子肉乎乎的脸颊。 老人笑了,笑出了两行浑浊的泪。 “儿啊,是爹。还记得爹不?爹来接你回家了...” 那青年嘴里唔唔地发出几个含混不清的音节,目光在玄天罡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即又被那跳跃的火焰勾了回去,仿佛那才是他唯一的念想。 玄天罡却毫不在意。 他用袖口胡乱抹了一把纵横的老泪,缓缓站起身,转向一旁静立不语的冯剑,深深一揖:“多谢冯中郎成全,此恩,老朽没齿难忘。” “玄头领客气了,举手之劳。” 冯剑的语气很随意,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吃饭喝水般的小事,“当真不愿留下?帝国正是用人之际,以头领的本事,封妻荫子,并非难事。” 玄天罡长长叹出一口气,那口气里,有江湖的风霜,有英雄的末路,更有为人父的无奈。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轻声道:“老朽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没什么念想。只想趁着还剩几口气,带他四处求医,看能不能....把他这痴病给治好。还望冯中郎包涵。” 冯剑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惋惜:“着实可惜了。不过,为人父母之心,我懂。也罢,我送二位一程。” “不敢劳烦中郎将。” 玄天罡又道了声谢,这才走过去,轻轻拉起儿子的手。那青年倒也温顺,任由他拉着,在冯剑的陪同下,一步步走向营寨出口。 一路无话。 到了营寨大门外,冯剑停下了脚步,双手负后,淡然道:“就送到这儿吧。” 玄天罡父子俩的身影,一老一小,一瘦一胖,在通往山外的土路上渐行渐远。老人佝偻着背,还在轻声地跟儿子念叨着什么。 “儿啊....咱们走,咱们回家...等回了都城府,咱们就去南州,听说那儿有神医,爹砸锅卖铁,也得给你治好...” 他似乎察觉到儿子停步回头,也跟着回头望了一眼。他看见冯剑依旧站在原地,像一尊铁铸的雕像。 玄天罡再次冲他点了点头,算是最后的致谢,然后催促着儿子继续赶路。 冯剑看着那两个背影,变成远处两个小小的黑点。他没有动,只是朝旁边空气里,轻轻招了招手。 一个很细微的动作。 左右两侧的阴影里,很快响起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沉闷如擂鼓。一排排身穿秦军制式军服的火枪手,悄无声息地列队而出。 他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动作像是上紧了发条的机关人偶。 在冯剑一个轻描淡写的颔首示意后,冰冷的枪口齐刷刷地抬起,对准了远处那两个相依为命的背影。 没有迟疑,没有犹豫,甚至没有一声警告。 扳机扣下。 数十道火舌在同一瞬间喷吐而出,撕裂了山野间的宁静,炸裂的枪响,如平地惊雷。 远处,正带着儿子蹒跚而行的玄天罡,身子猛地一僵。他霍然回头,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茫然,随即被无尽的惊骇与难以置信所填满。 他来不及思考,几乎是出于一个武者的本能,一把将儿子拽到自己身后,同时运起毕生功力,一掌悍然推出,掌风呼啸,竟是想凭着血肉之躯,硬撼那飞蝗般的弹丸。 江湖人的道理,在战场上,有时候一文不值。 他那足以开碑裂石的掌力,在坚硬的铅弹面前,脆弱得像一层窗户纸。 弹头轻易洞穿了他的手掌,带起一蓬血雾。剧痛让他动作一滞,而这一滞,便已是生死之别。 距离太远了,他甚至看不清开枪者的面容,反扑袭杀已是痴人说梦。 更多的子弹,带着死亡的尖啸,精准地没入他的身体,一团又一团殷红的血花,在他那件朴素的灰袍上接连绽放。 噗—— 玄天罡重重咳出几口夹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高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抱着儿子轰然躺倒在地。 他额上冷汗如注,却死死咬着牙,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嘶声道:“儿...快跑...往南...别回头...”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