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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手玉配

        右侧置沙盘,高峦低坳,河道村落,十分清晰,上头插些木棍做标记。内室有暗木几案,做办公处,几案书纸奏折摞着,毫笔砚台无不精致贵重,有人正在这几案上点灯熬读,几案偏些处有一书柜,藏书奏章不少。屏风正后是八尺长的雕虎纹玄色睡榻,一侧伴有镂空香炉,更有盔甲架在旁边。

        良久外面嗒塔塔有脚步声:“报!京都快报!请求参见!”

        来者是传令官,这地到底比永州远,旨意也是晚了四五日才送到。

        传令官一路破风疾驰,早已风尘仆仆,心想这地可忒冷!端着圣旨待传。

        伏在几案的人抬起头,明明一副好看的桃花眼,竟那么薄凉,带有威色,深不见底。

        “传!”干裂起皮的薄唇轻言。

        一字中气十足,外头人得了通传,恭敬的进了内帐,当即对着书案后皱眉威视的人跪下:“宫中旨意,还请王爷亲启。”

        这主帐的主人便是大封祁王秦眠,七年前在昭元殿前跪了半日求得随大军出征,这些年跟着上将军也算历练出手了,多次和北面蛮子交手,皆是打的落花流水,因此在北境三城有个名号,叫‘打狗手!’,他自己听了都乐了。

        单论长相这人是清朗俊美,五官端正,只是杀气太重,不够温柔!上将军侯也这么说,三年前主帅入北境三城坐镇,这前方大营主将交给秦眠,走之前上将军侯脸上褶子麻子挤着,唉声叹气,连说‘你这小王爷温柔些,那大姑娘远远的都被你吓跑,讨不着媳妇,你们皇家还传不传香火了!’

        大封上下敢这么造次的,非上将军侯陆忠是也,本是布衣,长相粗鄙,气运极好,年少参军啥都不懂,只知道拿了大刀往前冲,后来机缘巧合遇到当初还是皇子的皇帝,两人年纪相仿,战场上互救了不知多少次。皇帝视为亲信,同吃同住,后来皇帝回京,陆忠助其夺下皇位,频立战功,更是将上将军尊号作为封号,封陆忠上将军侯,之后造朝臣猜忌,自请更名‘忠’字,为大封戍守北境,如此忠肝义胆之人,守护北境数年。

        再说回祁王,做为前线主将,十分励志,呕心沥血,日夜研究对策克敌,不光武学精湛,又是颇有才气,幼时师从儒学大家崔卯,从小就刻苦,果然人与人痴迷的东西是不同的。

        拿了圣旨遣了人,便盯着那道旨寻摸了半刻,赐婚?貌似于他没多大关系,没让他回京,他确实是抽不出空回京,眼看战事将起,怎么能回去成亲?荒唐!随手把旨意摞在奏章上头。

        楚氏?户部的楚氏?手握大封经济命脉,此番赐婚到底是好是坏......

        秦眠修长却粗糙的手指抚摸着腰间玉佩,他常年习武,握刀持枪,手掌多是厚茧,身处这严寒北疆终日沙场点兵,且不说手上常生冻疮粗糙不堪,就是一张俊脸上也是常带伤。

        楚氏在朝中太过显眼,不可走动过进,恐会被有心之人借此发作,暂时趁此机会派人盯着。

        他唤来肃华和伏枫,叮嘱着些什么:“你二人回京....常驻,去探探朝中动向,及时来报!”

        两个黑衣夜行装扮男子领命:“是”。

        秦眠摘下腰间佩玉,一块精雕透亮的碧玉佛手纹玉佩:“把这个给王妃。”

        两人先是不解的面面相觑,王妃?谁家的王妃?哪来的王妃?带着一串疑问,随后不做过多停留,主人如何说便是如何做,领了命翻身上马驰骋而去。

        至于这玉佩要给谁,回了京自然会知道。

        秦眠眯着眸子,凑在烛光前看一封密报,落款赫然写着‘云间来-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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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过得快,宛如白驹过隙,楚云京倒忙里偷闲,今日姐姐妹妹逛夜市,后日几个姐妹约起来吃酒,好不快活。她想着这日子这般过下去,快活!

        那日两个姑娘扯了身男子装扮,混进男子学堂,大谈政见经论。这男子学堂也不全是好学之人,也有插科打诨的不务正业之徒,那日楚云京正巧遇上了,本想混着男子身份询问几个男子如何看待女子教书,结果碰上个混的,你说城门楼子他扯胯骨肘子,那纨绔以为楚云京是想跟他谈青楼艺馆的教习,什么哪家馆子里娇娘最美,哪家青楼姑娘调教的好。

        听的楚云京一张嫩脸儿一会红一会青,当即想找个窟窿钻进去,真想给这纨绔子两拳,无奈只能扯个借口躲了,可那纨绔来了兴致,依旧追着楚兄楚兄的喊。

        回去后打听得知这人是永州州仓主簿王明那不学无术小儿子王珂。后来在扮装去,只得躲着这王珂,实在招惹不起。

        永州上下官员大几百人,听命于刺史,刺史之下谓司马、长史、各参军、各主簿,再就是州下县,县令、县尉、县丞等,这些大小官员也是常走动。袁家是商绅大户自然免不了跟永州官员打交道,孙德传话那天正是楚云京派钱观观去给各家送礼,女人家内宅的事自然要走动,哪家夫人哪天办个雅集,哪天邀去品茗,哪天哪家有个喜事办宴,这内宅夫人小姐的走动更是与男人们官场商场息息相关。出个小差子,明儿就成了全永州的笑话,露了头脸,后儿就成了全永州的名人。各家夫人也相看着各家小姐,想着给自家不争气的儿子找个好媳妇,如若身份低的,在这些人眼里自然是瞧不起。

        楚云京从前常去走这些场,每每都是人群里最受欢迎的,只因他是京都楚氏,若单因为袁家的金山,这些自持清高的官家夫人小姐怕是看不上。更别提家境贫寒的卫青姝,大家客气的称才女,尊卫先生一声夫子,其实内里不是这样,那些官家夫人们少与卫青姝搭话,嫌她娘家没有支撑,这些拜高踩低的好人家即使知道她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也不会轻易相看卫青姝。

        卫青姝玲珑心思,自然看得出来,往往有些丫鬟婆子都不给好脸色,这让她本高傲的心,不免落寞。这些年与楚云京玩耍,也只有她是真心待她的,世人总是这样世故,跟着她这种大家小姐去宴上,别人也赶上去巴结。

        这些楚云京都看在眼里,走之前将这个心事告诉姨母,袁静川也答应她会帮卫青姝,她才安心些,又说了许多让姨母保重,多照顾外公之类的话。

        年关已过,正月初六楚云京也该踏上行程。袁府门头下站了一大帮子人,为首袁势,左是袁廷及家眷,鲜少见舅父的家眷,今日大的小的都来了。右是袁静川和楚云京拉着手话告别,楚云京身旁围了卫青姝,卫青姝抹着眼泪。

        马车旁侯着司妤和钱观观,上次罚了钱观观,后来回来得体多了,基本不说废话了,楚云京看着很是满意。

        今日就一辆马车,没有行李,可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三日前,楚云京去后门惊的看呆了,足足十辆马车,每辆满满摞了四五个红漆落锁大箱子,箱子之大能把她装进去,箱子顶上盖着锦布,麻绳揽着。里头装有锦布绢衣、头面首饰、金玉瓷砂等数百件,楚云京直呼好家伙。

        管家说找了镖局,到时同小姐一路走,她当即大喊不必,找人护镖生怕山匪不知道这装的是金银细软,命官家现下就叫人运走,切莫与她一同走,这些东西如此招眼,即便是管道,先不说这得多走几天路程,万一路上遇到劫道的,那区区护镖的能保住自己吗?于是行李先走了三日。

        袁府外,虽打了春,可寒意不减,这日说是晴朗,但暖阳合了凉风,一束子人裹氅的、裹锦缎斗篷的、裹狐绒的,好不富贵。哭一通说一通,嘱咐完这个告别了那个。

        这边袁廷眼神中只是有些不舍,再无其他情绪,他从夫人手里拿过一个匣子,打开递给外甥女:“这是舅父在京都置办的铺子,里头的掌柜伙计都是办事利索的,也不用费心,想来也算给你填嫁妆了,小京且收着.....”有些犹豫:“舅父.....。”

        袁廷那声歉意终究是没有开口。

        楚云京心里明白,她并不想怨恨舅父,吸了吸鼻子,接过舅父手中的盒子,向袁廷道了声谢。

        又嘱咐了众人一通,什么照顾好自己,多吃多穿,快些回去别染了病气。

        一步三回头的踩上马车,马儿动了,她又打开窗子探出头,满心不舍的往人堆望,看着这些真心待自己的人,她是真的不舍,不知道将来等着她的是什么,往后怕是再也没有像这群人一样,以最真挚的情意待自己。

        马车走的远了,再也看不见了袁府的门庭,她才不舍的关了窗。

        心绪万千,此去怕是再也不会听到外公的声音了。

        全然听不见司妤和钱观观嘟嘟囔囔劝了自己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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