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再会》-《荣兵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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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子爵阁下。可我今晚只想听他那首《Une Jeune Fillette》(一个小女孩)。”

    “好的没问题……”

    片刻之后,鲁特琴令人遐思的音色就柔曼地飘荡在了酒吧里。

    可荣兵的好心情全没了!与琴声无关,与音乐无关,他死死地盯着那位女士脑后的海盗巾和桌上的大碗剑,悄悄咬起了牙!她咋那么牛呢?她自己不爽就可以破坏所有人的欢乐?她算什么东西??

    那些军舰鸟飞舞的身姿又盘旋在脑海里…… “这他妈就不是只好鸟儿!”

    本来荣兵喜欢吉他,而吉他与鲁特琴是叔伯兄弟。可现在连巴尼•库查子爵正在弹奏的这首好听的《一个小女孩》他也听不进去了。之所以没马上离开是不想浪费这半杯黑朗姆。从前没心没肺的他现在可真知道了,一便士也是来之不易的。

    一曲终了,那只军舰鸟带头鼓掌,接着就掌声四起,酒馆里又恢复了刚才欢乐的气氛。军舰鸟举起一瓶还剩下一少半的威士忌冲演奏者致意:“敬您,才华横溢的子爵阁下!我简直觉得这是上帝在执您之手弹奏的!我还能请您再慷慨地为我弹奏一遍这首曲子吗?”

    说完她就一仰头“咕咚咕咚……”把瓶里的威士忌一口喝干了!

    她这话分明就等于是“扑哧”扎了子爵一大针管子兴奋剂!只见他立马目泛精光颊飞瑞彩摇头晃脑是运指如飞!一首比刚才更好听的《一个小女孩》又从他的指尖倾泻而出……

    荣兵听到对面的两个爱尔兰人在小声嘀咕……

    “怀特,这女的谁呀这么拽?”

    “你不知道?她可是咱们爱尔兰的杰出老乡呢!”

    “啊哈……那我就知道啦!詹姆的那个小骚太太吧?”

    “嘘……别惹事儿吉米!”

    这时鲁特琴节奏和音调一变,已经转为刚被那只军舰鸟又点奏的另一首曲子——约翰•道兰的《Can She Excuse》(她能原谅吗)

    巴尼子爵明显加快了曲子的节奏,在他目光的示意下,米利安格的小提琴也在乐曲的两小节之间默契地响起……两件乐器华丽的配合,使酒馆里的人们情不自禁地发出“哗……”的一片赞叹之声!

    音乐弥漫中的酒馆里又充满了喧闹的嘈杂声;酒瓶酒杯的碰响声;男人女人们高声的谈笑声;还有拍手跺脚喝彩声。有很多人已经按捺不住地开始在酒吧中间的空地上起舞了。各种舞姿各种醉态引发了此起彼伏的粗犷笑声和尖利的口哨。

    那只军舰鸟詹姆太太又举起酒瓶仰头喝了几大口,之后把酒瓶往桌上重重一蹾!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有点踉跄地走进跳舞的人群,也随着音乐的节拍扭动腰肢跳了起来……

    在她偶尔甩动长发扭过身子的时候,荣兵才终于看清,这是个肤白唇红,黛眉弯细,有着秀挺的鼻子和尖翘下颌的女孩。说是女孩肯定不对了,因为刚才对面的吉米说她是什么詹姆的太太。可她的穿着打扮和举止作派,丝毫没有太太们该有的端庄矜持,倒像个自由任性的单身小太妹。

    可无论她脸蛋多么白净漂亮身材多么纤合有度,此时这位人妻太妹在荣兵的眼里就是只令人厌恶的军舰鸟!反正不是啥好鸟儿!

    也许是嫌独舞无趣,又或是另有打算吧,那位太妹忽然一把搂住了身边一位头发油亮的小胡子男人,似乎想邀他共舞。可那个本来身形挺拔姿态优雅的男人忽然很狼狈地往后连退几步,撞到了后面正拍手看热闹的酒客。他故作惊慌却嘴角带笑地高举双手大声喊:“上帝和诚实的各位都可作证——我绝对没碰过詹姆•波尼的太太一根手指头!”

    酒馆里立刻爆发出一阵更热烈的哄笑声跺脚声和口哨声……而琴声也凑趣地分外响亮和欢快起来。

    太妹也被他夸张的样子逗笑了。她笑骂了句:“白长了副男人样儿的懦夫!”惹来大家一阵更开心的哄笑声。然后她就醉眼迷蒙地微微踉跄着又在酒吧里寻觅起来……

    此刻酒吧里的男人虽说不少,但大多是中年以上的男人。看来这位太妹今晚的口味是小伙子,所以大叔们都不入她法眼。可来这海港小镇酒馆里玩的酒客层次能高哪儿去?基本都是些低阶文员、士兵、种植园主、船员水手、小商小贩、甚至地痞无赖罢了。而其中的那些年轻人,有的牙齿焦黑有的头发蓬乱,有的貌丑有的猥琐……总之能入眼的着实不多。

    这位太妹好不容易又在酒吧东边靠墙那桌发现了一个还算干净齐整的年轻人,可当她迈着醉步朝那小伙子走过去时,那小伙子却抬起头来慌乱地望着她,眼珠忽然机智地一转……“呯”地一头趴在桌上,嘴里含混不清地叨咕:“艾玛酒劲儿真大我醉啦……”

    等着看热闹的人群“轰”地一声笑得更响了!小太妹鄙夷地看着小伙子桌上那半杯柳橙汁,无奈地笑骂了一句什么,就转过身去再次四下打量……

    两位不凡的音乐家——巴尼•库查子爵和博伊奥•米利安格先生,现在又默契地交换了角色,米利安格的小提琴主奏,巴尼子爵转为协奏。那首拔人心弦磅礴大气的《非凡》再次响起。

    伴着乐曲的旋律,挺着丝绒紧身上衣低圆领间露出的那一片高耸的雪白,小太妹军舰鸟扭动着腰肢,脚步飘摇眼神迷离地朝她的下一个猎物走去……

    坐在酒吧门口昏黄的灯光暗影里的那个男子,本来最不该成为詹太的狩猎目标。他那身已经分不清到底是黑是蓝还是灰的破衣裤,已经很嚣张地宣告了他的身份——码头苦力。比格印酒馆里的酒客层次的确不高,可身份最低微的一个也就非他莫属了吧?

    但那个男子的身上却似乎有一种……说不清楚,反正不太一样的感觉。也许酒醉的太妹此刻正是被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吸引着,才不由自主地向他走去。

    那人一头刚过肩的黑亮头发洗得很干净,这与苦力们邋遢的习惯可不大一样。他右手捏着酒杯,左手支着腮,扭过脸来表情淡然地看着款款走来的太妹。

    即使是坐着也能看出他身材很高。挺拔微瘦,姿态自然。他眼神中既没有之前那两个男人的戏谑或慌乱,也没有巴尼•库查子爵的那种炽烈和闪烁。而是在清冷中似乎还带着些不屑的味道……

    走到了近前,太妹才终于在昏黄的光线里看清楚……这居然是个皮肤浅黄的异族东方人?

    “嚯!很少见嘛。那么……请我喝一杯怎么样?气度非凡的东方绅士?”太妹也学着荣兵的样子,一手横胸,一手支在脸颊上,身姿曼妙地站在桌边似笑非笑地开口了。

    她这句话果然收到了意料之中的笑果,酒吧内顿时响起了一片哄笑声。是啊,这个人罕见的东方面孔,加上破烂的衣服和苦力的身份,与“绅士”这个词恰成多么可笑的反差?再伴着两件乐器正在倾情演绎的那首《非凡》,更增笑点!人们都带着好玩的表情低声说笑着,等着看到更非凡更有趣的场面出现……

    “抱歉女士。我没钱。”

    那个年轻的东方人说得那么平静自然,似乎在酒吧里没钱请一位漂亮女士喝一杯,在他的观念里根本就不是啥丢脸的事儿。

    “咯咯咯……不会吧?我可听说你们东方的富翁都很节俭。好吧,那我请你喝一杯怎么样?”

    太妹显然就是存心来找乐子的,所以她马上微微歪着头含笑注视着苦力又开口了。

    “还是抱歉,女士。”

    “是吗?可我很想知道,像您这样一位衣冠楚楚看起来相当体面的绅士,这次又会用一个什么理由来拒绝一位女士呢?”

    “因为我们根本就不是同一种类型,女士。”

    “能说具体点吗?年轻的东方苏格拉底。”

    “就像一滴水和一滴油,看上去挺像同类,却永远不能混在一起。”

    “噢?”太妹盯着荣兵的脸,嘴角还在笑,眼睛却已经不笑了。

    “这么说,您觉得我是寡淡无味的水喽?”

    荣兵盯着她的脸摇摇头不说话……

    “这么说,您觉得我是浑浊不堪的油喽?”太妹的嘴角依然在笑,可眼神里已经悄然挂满了寒霜。

    荣兵盯着她的脸摇摇头不说话……

    “那您的意思……我是?”

    荣兵仍是不说话,端起杯子一仰头把酒喝干……蹾下杯子就起身离开了。

    太妹略一迟疑,她或许是在犹豫要不要现在就教训一下这个嘴很硬的东方佬,可那个人已经站在酒馆门口转回身,忽然侧过脸去吐了一口痰……

    他冲盯着他看的太妹扬扬下颌,又用眼睛示意一下那口痰,转身出门而去。

    “哗……!!”瞬间,酒吧的顶棚差点被掀了盖子!

    所有男人都仰着头露出牙膛“嘎嘎嘎”地狂笑着;所有女人都忘了捂嘴,或是死死抓住身边男人的衣服,或是捂着肚子趴在橡木桌上“咯咯咯”地笑得喘不过气来。

    鲁特琴和小提琴的伴奏也落井下石般地响起,演奏的还是约翰•道兰那首——《她能原谅吗》

    “你他妈找死啊东方佬!!”

    恼羞成疯的太妹习惯性地去摸武器,却发现剑和枪在跳舞之前都放在那边的桌上了。

    她猛地冲过去追,可踉跄的脚步让她差点绊倒。她恼怒地随手抓起东方人喝酒的那个杯子,“呼”地朝那个已经走出很远的家伙用力扔了过去!只听到一阵“叮啦当啷”的声音在远处漆黑的街巷里乱响,也不知打到没有。脚步声却越来越远了。

    “无论在哪儿,这辈子我都跟你没完东方佬!”安妮•波尼一手扶着比格印酒馆的大门,一手攥起拳头羞恼地对着空无一人的维可特瑞街道那端大声咒骂着!

    此刻欢乐喧嚣已极的酒吧里,曲目已悄然换成了约翰•道兰另一首悠扬的——《Farewell》(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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